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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望

大约 13 分钟

回望

(1)
        2018年在动车驶进W市的那一刻正式结束。 钻进职场的我,日子再次恢复如初。事发过后,小A 再也没找过我。小D住院,我偶尔会在下班的时候过去看他,尽管桌上的水果已经被放置的霉迹斑斑,我还是每次都会带些过去。虽说常去看望,但我俩实际上的交际并不多。一阵寒暄过后,煞白的四壁渐渐的将房间的声音吞没殆尽,不多久,他就借由休息,转过脸侧身躺下了,呼吸渐缓。

        小D——我不知道他的身世,也不了解他的性格,甚至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,我俩是在某匿名软件上认识的,出于什么心态,我俩应该都心知肚明,在之后的日子里,我俩就这样或简或繁的在联系,他的话很少,不过幸运的是,我们在风格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,有时甚至会有一种莫名的默契。这样的生活状态,对于在那段时间正处于某种状态的我来说,填补了我内心很大的空缺,尽管,这样的时间并没有维持很久。 当我发现他的某些状况时, 他坦言他已经去过好几次医院了。在最终决定住院的前一天晚上,W市气温骤降,寒气瞬息将房间的每一寸笼罩。他翻身,一个寒颤之后继续陷入了熟睡,又或许他并没有睡着。我侧身,窗帘缝隙爬进来的几缕昏黄的光将他的轮廓照的暗沉。隔天,我陪他办理了W市某附属学校东医院的入院手续,辗转于各科室之间,我忽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,好像某一瞬间这一切都似曾发生过,然后也会惊奇这一切也真的发生在了我身上。后来的日子里,我会偶尔的在下班的晚上去看望他,而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三月份的某天,那晚我和往常一样,当我进入病房时,床位已经空了,护士跟我说,他,转院了… 我没打算刨根问底,这小半程风景太多人了,走走停停,进进出出。况且,我俩连各自姓名都叫不出,也就没有可惜这一说了……

再后来的几个月,日子过得平平,没有太多的波澜,不过有时候在听到同事说起某某医院时,我还是会在脑海里搜索一遍关于他的某些场景,是不是我"闷" 太久了,我说不上,关于他,我应该是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了,不过真要说的话,我俩居然连一张正规的合照都没有,挺讽刺的。

一个月后,我的生活再次回归到平常。时间真的是个可怕的存在,对于某些你以为深刻的事,会开始被释然,直到回归平常。而忘记,也不过是迟早的事。

(2)
        汽车的鸣笛将我从熟睡中猛拽出来,脑子里浆糊一片。我眯着眼打开手机,突然的强光将眼球一阵刺痛。时间显示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多了啊。房间里黑压压的一片,我费力的起身。" 咔" ——光亮随着开关声落,霎时将粘稠的黑撕扯开来。在床上呆坐少顷之后,我起身简单洗漱,喷头溢出的水伴随着刺耳的声响四处迸溅,不多久,水雾也慢慢的爬上了镜子,然后跳上天花板,最后死在了墙缝里。水声渐渐大起来,几乎能淹没隔壁的粗气。而后声熄水停。卧室里,棕黑色的液体把透明的水杯充满,咕咚着,沸腾着,活跃的气泡蹦跶到桌台上,手机里播放着的是某首民谣,电脑屏幕上来回切换着照片,我盯得入神。 也难怪这个点会睡醒,昨晚加班,到现在头还疼的厉害,最后我实在是难以忍受周围的空气,我简单整理出门,不巧途中却下起暴雨。潮湿的空气把周围浸湿,马路被染成梦幻的彩色。高空坠落的雨滴在道路上砸出金色的烟花,然后绽放,消亡,直到下一朵再次闪烁出耀眼的光。撑伞的行人结伴,偶尔路过一人一狗。在某个刹那,我仿佛也看到了《霓虹》中的场景。

        雨,最后汹涌得雄厚。我慌忙躲进就近的面包店,当是避雨。店里的装饰是很简约的北欧风格。店长待人也很热情,说着些天南海北断断续续的话。店里充盈着的是熟面粉和鸡蛋混合而成的饱食的味道。雨声愈演愈烈,并没有消停的意思。 “最近好像一直在下暴雨”。 "也算是习惯了,不过这潮湿的空气,也总归是觉得烦闷…" 隔壁两人低语聊着,我透过玻璃。五颜六色的车灯,撑着雨伞漫步的人,来回切换的红绿灯,身着雨衣穿梭的外卖骑手。牵着宠物的少年,衣衫光鲜的旅人,捡拾晦物落魄的游魂,偶尔店里进来的一两对情侣...... 突然间,这世界,让我感到陌生。

        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,店内也有和我一样避雨的人,或许他们,也和我一样,等着暴雨停歇,等着晴空万里。

(3)
        W市入夏三次失败。
        子寅还是和往常一样,我好几次约他出门,他都借言自己得加班,抽不出时间,后来说的多了,他自己都觉得汗颜,好不容易有空闲的时间,他也都宅在家里写写画画,或者被一堆乱七八糟的小事缠身。偶尔我们也会碰个面,吃饭撸串,酒后他也会和我抱怨不少,关于工作的,关于生活的,关于自己,关于远在某市的老友。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更多的是一些断断续续的不知所言的碎语,他的烟瘾更大了,时不时就会从口袋里抽出一根,动作干练。

(4)
        小L在六月份回来小憩,见面后其实没有很多话去分享,我俩只是吃了饭,我依然是诉苦的那一方。 毕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,感觉上多多少少会有些不一样,怎么说呢,他并没有给我很多社会上的侵蚀感,依然是一副学生的模样,清澈而且富有活力。吃完饭之后,他陪我去了他还在校时的学校闲逛。我挺感激的…… 场景依然是互相开着彼此的玩笑,可是,更多的时候我好像只是附和。意识到这点的我说实话是带点惊慌的,或许我不是一个适合长久作伴的人。讲真,和他的那几天给我的感觉很轻飘飘,像是做梦。 几天之后,他回了某市的那所大学,我把房间的布局重新整理,关于他的所有东西我打包好,堆进了柜子的最底层。

(5)
        "你说,结婚这个习俗到底是图了个啥…" 子寅突然冒出这样的话,挺突然的。 "难道只是为了活出个传统吗,这样未免也太可悲了……" 身边的他望着天花板自顾自的说着。 "未来的几年,或者几十年里,我也会变成为少给的几斤几两喋喋不休,为本不该多得的而沾沾自喜的人?" "我应该不会只是这样。" "……" 他说着说着,突然就沉默了,续而… "你说,我这辈子要是只是为自己活着,会不会太自私了,死后会不会下地狱……被油锅煎熬,被小鬼鞭打,然后阎王判我绞刑,落入十八层,受尽一切酷刑" 他稍作迟疑。 "不对,我这样的人,死后或许连魂魄都不会有" "……" 又一阵沉默。 "我以为十宗罪已经是概括了这世间所有的丑恶与缺陷,而其实这世界上的罪名太多了,转生为人的罪名,在你刚落地就会被扣上……" "可是,这世界又是美好的,它让我遇到了他,她,他们以及你,也让我遇见了我自己!" 他稍微扬起身子,依靠在床栏边上,顺势拿起桌台上的香烟,干练的抽出一支,"咔嗤~" ,火光随着声响爬上烟头,猩红的焰芯把白色的烟卷烧得炽热,浓郁的烟雾悄悄的从他的嘴脸溢出,然后是鼻孔,最后他呼出一口气,房间里霎时间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,这…是他身上抹不去的,好像已经被刻进骨髓。

        "我这人,挺自私的,不过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,我很幸运"
        他突如其来呓语般的呢喃,让我挺惶恐的。

(6)
        车灯影子拉长,凌晨5点的风掀起刘海,雨水把落叶浸得通透,他裹紧外套,望了望身后的人行道,长叹一口气,往未知的方向走去。
        凌晨5点的W市还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,雨很大,昏暗的路灯被雾气笼罩得更加暗淡,他拖着行李箱,一路上也只是零零星星的几辆车从身边驶过。不多久他就抵达了了地铁站,他打开行李箱,将原本在背包中的那张纸拽到手心,随后他进站,地铁中的人也都是一副惺忪的模样,很快的,地铁飞驰至T3,还不等他给家人发一封短信,同伴便带着他匆匆的上了去往I国的航班。 I国——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群岛国家,拥有世界第四多的人口,这样的大国他本以为此次的出行会对他的想法有所冲击的,可现实却是唯一的冲击是这里的饮食环境。 最终他的自私并没有得到治疗,甚至还有所加重。这段时间里他没有和家人再联系了,甚至一条短信都没有,同伴奇怪他都不联系亲朋好友,他只是傻傻的笑。 而之后的时间里,便是无限的工作和加班,可他没有很多抱怨,他甚至开始觉得这样的状态一直是他想要的,他应该只是在寻找一种自我催眠的方式,好让他从这种自私带给他的负罪感中解脱出来,然而结果却是他仍然会在突然闲置的时候感到痛苦,甚至到双手发颤的程度。

(7)
        云层比他想象的更加沉重… 轰鸣的吵闹之后,飞机升空,在经过两次的升空之后,飞机步入正轨,那天阳光很大,云层被晒出空心的亮白色。而后飞机越来越高,底下的世界越来越模糊,最后只剩下几个点,再后来便是汪洋一片,无垠的蓝色刺的眼睛生疼。几个小时之后,飞机落地。机场里没有船,更没有售票的窗口。周围只是铁片的废墟和衣衫褴褛的幽魂。我僵直的进入侯机口,在等待长达6小时之后,飞机再次起飞,在凌晨时分,我回到了W市。雨一样很大,也是零零星星的几辆车,人行道上空无一人,而落叶同样被湿的通透。

(8)
        几天后他迎来了在W市的第二个生日,常规化的吃饭之后,今年并没有太折腾。我们只是彼此开着玩笑,回到了小X的出租屋。同伴们买了蛋糕,给他戴上生日皇冠,随后插上了印着22字样的蜡烛。在生日歌之后,大家端着各自万碗里的蛋糕,拍了一张不太好看的照片。房间里开着暖色的灯,除了大家的笑声,周围的夜很静。可能是巧克力太甜了吧,吃到最后竟觉得苦涩。22了啊,转眼已经到这个年纪了,时间飞逝。

(9)
        ”世俗很奇怪,他驱使着我去完成作为一个人的世俗任务:结婚生子“。
        ”人们所谓的爱情,只不过是为了促使人类繁衍后代的化学反应,爱情来的猛烈,但是它会悄悄地溜走,把你留在一场失败的婚姻中。“
        ”在这个活人和死人并存的世界里,我永远不知道是谁在外面看着。“
        “我就这样坐着,生活给我什么我就接着,拿走什么我就看看。”
        这是我在翻子寅的一些笔记时无意间看到的一些文字。

(10)
        今年的元旦很平静。大家并没有聚在一起,而我再一次的回到了I国。

        酒店的门口随着“砰”的一声之后,周围开始拉上封条。到那时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,我并不认识他,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,不知道他在顶层站了多久,想了多久,才做出这样的选择。警笛声之后,整个酒店都安静了,好像大家的心脏都停跳了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 ”他跳出了自己的牢笼“旁边的侍者说着这样的话。 ”这趟为人的浑水,只要淌了就不可能洁身而退。他只是找到了方法,逃出了这沼泽,享受干净去了“另一位侍者说着这样的话。 ”。。。。。。“ 可是,这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啊!我不解。

        随后在2020年的凌晨到来之际,周围开始放起烟花,大厅内的演出继续,好像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,人们举起高脚杯畅饮,台下的观众继续狂欢。侍者说着鬼神的话,手里还揣着几盘烤鸡。酒店门口开始摆起接待的桌子,就在那摊血渍的上面!

(11)
        楼顶上人的经历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,就像你以为的很多事也并没有发生在你身上,就像暴富,就像能够自己选择自己喜欢的手机运营商,就像入狱的人并没有成功出逃,就像他始终没有给我他墓地的地址。 这一年里我浪费了很多时间,我本来想从时光里偷一缕光阴,以慰碌碌的红尘街,可是我却搞砸了所有事。我本以为我能解决别人的苦难,可我甚至对自己的困境都无计可施。

(12)
        最后,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,所有人对所有人的那种。